吴惠林:通货膨胀终究是货币现象

近期以来,“通货膨胀”(inflation,简称“通膨”或“通胀”)将至的警示声,不约而同在全球各地传了开来。究竟通货膨胀是什么?通货膨胀真的那么可怕吗?为何会出现通货膨胀?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来抑制通货膨胀?

通货膨胀究竟是什么?

所谓“通货膨胀”,是英文inflation的通俗中文译名,顾名思义,是“通货多到膨胀”。而通货就是“货币”,也就是“金钱”,现今是政府印制发行的“钞票”。

经查《维基百科》,inflation这个字在19世纪中叶出现在美国的当时,说的是“不是指发生在价格上的事情,而是指发生在纸币上的事”。所以,“通货膨胀”这个中文译名是非常贴切的。不过,当今的inflation被理解为“一般物价或整体物价的持续上涨”,也就是“万物的价格持续上涨”,而且涨幅大、时间长。那么,有时候“通货大量增加”,一般物价却没有齐涨,于是有人就认为“通货膨胀”这个译名不合适,应改为“物价膨胀”。但是,要百物齐涨却非通货多不可,所以,“通货膨胀”其实是很合乎现实的译名。

不论你同意哪个译名,“全体物品的价格都一起持续大幅上涨一段长时间”的现象,就是“通货膨胀”所指的场景。那么,这种现象可怕吗?你购买的东西或物品价格上升,你拥有的钱不变或增加相对少,就会形成“钱变薄了”或“同数量的钱买到的东西少了”,或是如今大家琅琅上口的“太多的金钱追逐太少的商品”。如果这种现象出现了,人民的食衣住行育乐不都向下滑落、甚至于活不下去了吗?当然可怕。中外历史皆有斑斑史迹可供借镜。

你知道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为何会在1949年退守台湾?被共产党戏耍固然是主因,但当时神州大陆严重的“通货膨胀”(由1美元兑4.25亿当地货币的事实可知一斑),以致民生凋弊,更是世人共认的要因。当时还对囤积、惜售的业者施以严刑峻罚、甚至处以当场枪毙的极刑。可见国民政府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,也想办法制止,但终究徒劳无功。国民政府退守台湾之后,对通货膨胀的祸害牢记在心,而“新台币”的发行可以为证。那是1949年6月中,“四万元换1元”的新台币开始发行,因为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国民政府接管台湾,但国共内战更殷,台湾物资被强运中国接济国民党军,中国经济面临崩溃,更连累台湾。当时的物价指数已是终战时的七千倍。(见李筱峰,〈周年启示录〉,《自由时报》,2009.4.19)

通货膨胀危害世人罄竹难书

其实,类似通货膨胀大祸害的经验,在人类历史上到处都有,在1976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、已故的自由经济大师弗利曼(M. Friedman, 1912~2006)脍炙人口著作《选择的自由》(Free to Choose)一书第9章中就这样写着:“通货膨胀是一种病,一种危险,有时会致命的病。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,将摧毁一个社会。相关的例子俯拾皆是。一次世界大战后的俄罗斯和德国发生恶性通货膨胀(hyperinflation)──有时才隔一天,物价就上涨一倍或一倍以上──结果是其中一个国家走上共产主义, 另一个国家走向纳粹主义。二次世界大战后中国爆发恶性通货膨胀,有助于毛泽东击败蒋介石。1954年巴西的通货膨胀率高到一年约100%,导致军政府上台。更为严重的通货膨胀,使得智利的阿叶德(Allende)1973年遭到推翻,阿根廷的依莎贝儿.裴隆(Isabel Peron)1976年下台,两国接着都由军事执政团掌权。”

不过,要问的是,尽管史迹斑斑,为何总难得到教训,而让悲剧一再重演?弗利曼说的好:“没有一个政府愿意接受造成通货膨胀的责任,即使为害不是那么大也一样。政府官员总是找理由来搪塞──企业家贪得无厌、工会狮子大开口、消费者挥霍无度、阿拉伯酋长见钱眼开、天候恶劣,或者八竿子打不着的其他任何理由。没错,企业家十分贪婪,工会的要求不嫌多,消费者不知节制,阿拉伯酋长把油价调高,天气经常奇差无比。所有这些,会推高个别商品的价位,却不能使各种商品的价格普遍上扬。它们能促使通货膨胀率短暂上升或下跌,却不能制造持续性的通货膨胀,理由很简单:上面这些被指称的祸首,无一拥有印钞机,没办法印出让我们放在钱包里的那些纸;无一可以合法授权记账员在账簿记下相当于那些纸的数字。”

通货膨胀是印钞机现象

弗利曼于是说:“现代世界中,通货膨胀是印钞机现象。认清严重的通货膨胀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种货币现象,只是了解通货膨胀成因和对策的起步而已。更为基本的问题是:为什么现代政府会使货币数量增加得太快?既然知道通货膨胀为害的潜力,它们为什么要制造通货膨胀?”

弗利曼问的好,因为通货膨胀很重要,看似简单,其实难以说清,更不容易“真懂”。我们耳熟能详的“太多的钱追逐太少的商品”,以及上文所引述的“通货膨胀是货币现象”,固然一针见血,但几乎每个人都希望“钱多多”,也几乎对政府的各种撤钱政策拍手赞成。2009年初台湾的“消费券”发放,各国政府在金融海啸、经济衰退、景气低迷之际,一而再的“印钞救市”似乎都被认为是德政,就彰显出历史从来没让人得到教训。其关键就是通货膨胀的观念不被理解,甚至被扭曲,或者被有心人误导让某些人获利、但伤害大多数人。

早在1960年,享利.赫兹利特(Henry Hazlitt, 1894~1993)这位被称为美国20世纪最重要的经济专栏作家,就写了《你应该了解通货膨胀》(What You Should Know About Inflation)这本书。这本书抽丝剥茧、钜细靡遗,以生活中的实际例子将通货膨胀的来龙去脉、循序渐进剖析。告诉人们工资和物价、生产成本的上涨,甚至循环、螺旋式的上涨,都是货币过多的结果,也告诉我们通货膨胀的发生有人得利、有人受害,于是存有“政治操作”空间。更遗憾的是,人往往具“货币幻觉”,以为货币增多后所得、工资果真增加,却对货币增加致物价高涨后知后觉,等到发现时已无法摆脱,必须承受。他也告诉我们,一旦不幸出现通货膨胀,一定要赶快制止,不可存有“缓慢通货膨胀是好的”之幻想。

千万不要管制物价

一般而言,当通货膨胀出现,或者物价大涨之际,人们都会要求政府实施“物价管制”政策。政府也往往拗不过舆论压力而为之,但总是不管用。其实价格管制政策之不可行,甚至造成祸害,古今中外不乏鲜活事例,兹举中国明朝一个古例和第一次石油危机的西方现代例子供作启示。第一个例子出现在凌濛初著作的《二刻拍案惊奇》卷一第三页,摘要如下:

“且说嘉靖四十三年(公元1564年),吴中大水。……米价踊贵……官府严示平价,越发米不入境了。元来大凡年荒米贵,官府只合静听民情,不去生事。少不得有一伙有本钱趋利的商人,贪那贵价,从外方贱处贩将米来;有一伙有家当囤米的财主,贪那贵价,从家里廒中发出米去。米既渐渐辐辏,价自渐渐平减。这个道理,也是极容易明白的。最是那不识时务执拗的腐儒作了官府,专一遇荒就行禁粜、闭粜、平价等事。他认道是不使外方粜了本地米去,不知一行禁止,就有棍徒诈害。遇见本地交易,便自声扬犯禁,拿到公庭,立受枷责。那有身家的怕惹事端,家中有米,只索闭仓高坐;又且官有定价,不许贵卖….。那些贩米的客人,见官价不高,也无想头。就是小民私下愿增价暗籴,惧怕败露受责受罚。有本钱的人,不肯担这样干系,干这样没要紧的事。所以越弄得市上无米,米价转高。愚民不知,上官不谙,只埋怨道:‘如此禁闭,米只不多;如此抑价,米只不贱。’没得解说,只囫囵说一句‘救荒无奇策’罢了。谁知多是要行荒政,反致越荒的。”

第二个例子是,1973年开始的第一次石油危机,曾持续近十年的全球普遍通货膨胀现象,论者往往认为是石油输出国家组织(OPEC)联合减产的供给面因素所致。但全球知名的华裔产权学者张五常教授,就曾对第一次石油危机当时美国政府的油价管制政策作过深入研究,发现那套复杂的进口津贴管制政策,让实际进口油价低于美国本地生产的价格,于是美国的石油进口量激增,由管制前进口原油量只占自产油的10%,激增至50%以上,而美国购买中东的原油量,也达到了中东总出口量的一半。如此一来,OPEC就因美国原油价格管制而大发横财,也很容易遵守订价协议,当然成功地提升油价并使油价长期居高。当1980年美国解除油价管制后,中东原油价格乃不断下跌,而OPEC的协议也不被遵守。

第二个例子清楚的显示,只要各国政府不乱用管制政策,以政策让需求持续维持在高水准,则所谓的石油危机即使有,也只会是短暂的冲击而已,自由市场终究会以最低代价解除危机的!第一个例子以白话文简单的说,就是拥有强制性管制力的官员,对物价进行管制的话,最后人民就没东西可消费,即使有,也只在“价格奇高”的黑市中,那是有钱人才买得起,一般人民可就饿肚子了。其实,这由简单的基本经济学中“供需原理”就可理解,但要真正了解其内涵,看来真是不容易呀!

我们知道,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是“次贷危机”所引起。事后有这样的质疑:若当时美国政府能纾困雷曼兄弟免其破产,或许金融风暴就不会发生。其实,早在1930年代全球经济大恐慌时就有类似的质疑,而弗利曼和许瓦滋(A. Schwatz)在2008年出版的巨著《美国货币史:1867~1960》(A Monet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, 1867~1960)中证明,1930年代初期的经济大恐慌,很大程度是由于糟糕的货币政策所导致。当时,美国联准会最先是因为担心股市的投机行为,所以采取收紧银根的措施。当人们在1930至31年到银行挤兑时,美国联准会又无所作为,而当英国在1931年退出金本位制度时,联准会又不得不提高利率。所有这些举动都导致货币供给量的下降,从而导致消费的减少,最终引发经济大恐慌。这样的分析固然凸显出货币供给量的威力,却也很容易被引伸出联准会若没突然大量缩紧银根,而让货币供给持续增加,就不至于让华尔街崩盘,泡沫也就不会破,经济大恐慌也不会出现。

晚近竟然发展到“通货膨胀不可怕”,而“适度的通货膨胀是好事”,以至于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曼(P. Krugman)在2012出版的《终结大萧条》(End This Depression Now!)书中,大力主张“政府支出大量增加创造有效需求”,认为“公债多”并非坏事,甚至认为“国债不必还,房贷契约也可打消”,并且还将“以债养债”换成“以债疗债”,也就是说,继续举债是正确的,而对各国政府“印钞救市”、“振兴经济方案”之所以效果不彰,是因为“力道、强度、规模”不够大,他也认为通膨不会发生,并指出“反赤字预算”、“紧缩政策”、“财政危机”等等理念都是错的。

另类通膨危机已形成

由斑斑史迹可知,通膨是非常可怕的现象,而通膨是“货币现象”,也是无可争论的,毕竟通膨就是所有物价的长时期普遍大幅上涨,也就是所谓的“太多的货币追逐太少的商品”。我们也都知道,现今各国都实施大撒币,以QE(量化寛松)大印钞票,“钱很多”应是不争事实,而且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以来,这种现象并未消退,而游资泛滥也是事实,“大债时代”更难否认,“金融泡沫”、“金融危机”、甚至“毁灭之路”等等警示的说词一再出现,但迄今为何都未应验?连通膨都不见踪影呢?

我们知道,钱多、货币泛滥只是通膨的“必要条件”,即使增发的货币都普遍流到各个人手上,但若大家都没拿出来购买实际商品,物价是不可能上涨的。不过,一旦有风吹草动,有物价上涨的讯息足以引发恐慌心理,大家蜂拥前仆后继抢购,则通膨就会一发不可收拾,这就像一间房间摆放了许多装满汽油的桶子,一旦点燃,火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。所以,民众的恐慌心理之爆发是通膨出现的充分条件,而现今时不时地传出国际原物料、油价等上涨,以及中共病毒疫情影响生产致产品供给可能短缺,相互夹击下难保哪天会成为点燃通膨的火苗。

不过,我们也都知道,各国政府的大撒币,大多被大财团大户搬走,他们普遍用于股市、房市、债市、各种衍生性金融的“资产炒作”上,与消费者物价的关系薄弱,但会引发金融泡沫,而如今的金融泡沫在中共政府“刚性兑付”示范操作下,已形成“刚性泡沫”,好似不太容易爆破,是耶?非耶?迄今争吵不休。可是我们见识到的是,畸形的“贫富悬殊”愈形严重,年轻族群不婚、不生愈见普遍,近期中国年轻人的“躺平”主义或运动正是活生生的例证,这或许就是“另类”的通膨或滞胀现象呢!更让人感慨的是,“债多不愁”、“欠债不还理所当然”,甚至于“欠债是高贵行为”不仅是口头禅,更见诸实际行动也,“信用荡然、道德沦丧”已是当代的写照啊!

如何消除通货膨胀?

最后,必须问的是:如何抑制通货膨胀?正如赫兹利特所言:“通货膨胀没有解决良方,有的话只有一个,就是‘不要有通货膨胀!’”不过,一旦不幸出现通膨,一定要赶快制止,不可存有“缓慢通货膨胀是好的”之幻想。那么,如何制止呢?

在自由社会里,有自由选择的众多消费者,不要忘了身为主人的“消费者主权”,而“嫌贵就不要买”好似玩笑话,其实真是物价涨不上去的“铁则”呢!我们不要政府出来管价,而要政府不但不可营造“特权”,还要厉行自由化松绑政策,让所有的市场自由度提高、竞争性增强,市场机能就会发挥最佳调节力量。至于政府,不是毫无作为的无所事事,而是要“做对的事,把对的事做好”。在物价方面,“对的事”是央行善尽管控货币数量的责任,毕竟“通货膨胀终究是货币现象”。如何管控货币数量呢?弗利曼提出的“以法则替代权衡”政策可以采用,而“法则”可以考虑已故的蒋硕杰院士所建议的“经济成长率加上2%物价上涨率”作为一段期间的“货币供给增加率”准则。至于“回复金本位制”或“废除央行”的提议则是更高层次的课题了。

值得再强调的是,“节约”才是最有效抑制物价上涨的良方,而“物价”就是最宝贵的“信号”,政府千万管制不得!

作者为中华经济研究院特约研究员

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。

(转自大纪元/责任编辑:刘明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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