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禁书】《血纪》中集(32)

【新唐人2011年11月04日讯】【编者的话】血纪》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,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,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。《血纪》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《古拉格群岛》相比。小说《古拉格群岛》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,而《血纪》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。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,更是陈力、张锡锟、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。书中人物众多,文笔朴素,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。

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:“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,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,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,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。”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《血纪》。

第六章:文化“大革命”

1966年5月,我们在成都参观前后,中共内部的“宫廷”较量,以“社会主义教育”的形式拉开了序幕。毛准备多时,利用青年学生的盲目轻信,将全国人民对中共的不满正在转嫁给“资产阶级司令部”!

不识其阴计的彭真们果然上当,抛出了《二月提纲》,并且揪起了二月镇反运动!当然全国的红卫兵运动,一些往这个运动中钻的毛孩子们,轻易上当,充当毛泽东犮动的宫庭政变枪手,就在预料中了。

“文化大革命” 就这样开始。在边远的盐源小城同全囯一样,盐源农场组织的社会主义教育工作组,派往各所属的劳改中队。

这些工作组显然并没有弄清楚“二月提纲”骨子里要卖什么药,只凭他们的本能,跟着党中央的决定走。按照他们对中共运动的理解,照例是抓一批反革命向中央交差。

六队是农牧场重点关押反革命份子的中队,派赴的“社教工作组”阵营特别庞大,由五名科级干部组成!

六月初正是农场栽种的农忙季节,为了“保证”学习,场部规定下午五点钟便按时收工。收工回来后,组织我们学习一系列中共中央的“文革”文件《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》、《三家村扎记的反动本质》。

全队集中收听了播出的(中共中央委员会)通知后,便以“你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”为题,组织了全队人员的分组讨论。

然而这些年,备受折磨害怕中共那套“放长线钓大鱼“欺骗的农六队流放者,大家都以沉默来回答。第一天的分组讨论,会场上冷了场。

已经失去了民心,甚至失掉了中共党心的毛泽东。由于独裁本性使他不可能吸取教训,退位禅让。相反的,从1959年卢山会议开始,到1964年,经过了将近五年的准备,一个反对党内反对派的阴谋终于抛了出来。

《五一六》通知已经摊牌,李培连十天以前的那翻讲话还响在我的耳际。虽然我的心里堵得慌,几次想痛斥文化大革命的险恶动机,可是又觉得应当再观察一下,到口边的话被我吞了回去。

第一节:宫庭政变•我对文革的看法

第二天场部派出的工作组,再次作了动员,讲到了这次”文革” 的“伟大”意义,重申这次运动与以往任何学习都不同!宣布了会场三大承诺:

畅所欲言,各舒已见;对于在开会时公开发表的意见不抓辫子,不作记录;保证不作秋后算账。农场的社教工作组组长,政工处蒯处长,见全场依然同前一天一样冷清,便指名点姓要我和陈力分别在两个组进行“发言”,并向我们提出不抓辫子,不打棍子的保证。

这几年承蒙共产党的“教育”,让我明白,毛泽东发动的每一个运动都预先把“革命”对象作了界定,不管你对运动持何种“态度”,只要被划为挨“整”范畴,是一定逃不掉的,

(一)激辩

我清楚的看到,本次运动挨打的对象是中共内一批对三面红旗不满的人,其中不乏“海瑞”式的“直臣”,他们并没有成熟的政治主张,但必竟在当时较能体察民情,深知毛那套理论带给大陆的灾难,尽管这些人压迫过我们,与我们本无共同点!但为推翻独裁势力,仍有必要同他们联合。何况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

想到这里,我从凳子上站起来,向蒯处长提出要求“我的发言不作记录,不负法律责任。”

在得到他的点头应许后,我开始了我的长篇发言:

“首先,《五一六》通知中一个提法值得在场的人认真思考。”我的开场白吸引了在场两百号人的注意力,全场鸦雀无声。

“我们知道,我们国家的名字叫人民共和国,毛主席不是说,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比以往资产阶级共和国更进步更民主的国家吗?这叫以工人阶级为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共和国。”

“中共领导人不是说,共产党的领袖人物都是在革命运动中产生的吗?何尝有培养接班人一说?那是只有在封建时代皇帝废立太子时,才可以说,自已在培养继位人。而在培养继位人中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,才是封建宫庭之争。现在这样说等于承认所谓人民民主专政不过是皇上的专政,许诺给人民的民主权力全是假话!”

“挂共产主义的羊头,卖一贫如洗的狗肉的北京领导人,靣对年年欠收,到处饿死人的局靣,却偏要说形势从来没有这样好,逼着老百姓赞三面红旗好,这不是指鹿为马么?”

坐在我对面的周学祝举起了手,可惜,蒯处长没有理会他。

于是我接着将历史追溯到九年以前,从57年毛泽东打压知识份子,封人之口的反右运动,讲到“三靣红旗”; 从人民公社和社教运动,讲瞎指挥下的一场浩劫;从放卫星到大寨运动,讲违背社会正常的运行规律带来全囯大幅欠收;从大练钢铁讲强征民间劳力,练得一堆废铁,劳命伤财。结果造成大饥荒,饿殍遍野,囯家元气大伤。

“老百性最初怀着模糊不清的希望,以为毛泽东的“社会主义”会给他们带来共产主义的繁荣,半信半疑地跟着他的部署走!炼钢炼铁,成立人民公社,办公共食堂。

“结果疲惫不堪的农民从原先的穷困走到了饥饿和死亡!于是大家才明白毛泽东不是神人,他只不过像“燕山夜话里”,“用一个鸡蛋的家当落地破碎的泡影,哄了大陆老百姓。”

“历史终于走到了今天,走到了连他当年的亲密战友都无法相信的绝境中,走到了共产党领导核心都无法维持统一的1966年。因此,任何有现实感的人都应当看到,文化大革命,是一场毛泽东排斥党内持不同意见者发起的宫庭政变!”

我斩钉截铁的为我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发言作了结论。

也许,“宫庭政变”这么一说在当时确实语出惊人,令主持会场者出乎意外,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。好像提出了一个他们没有想到,也不敢想的问题,让他们开了窍。使他们“发聋振聩”了。

突然,坐在我对面的周学祝霍地站起身来,向蒯主任递了一个谄媚的眼色说:“我认为孔令平借学习会在公开宣扬三家村言论,应该给予批判,还要让他自己消毒!”

周学祝这人因背是驼的,我们叫他周驼背。李培连因为此人也是右派,具有大专文化程度,平常很擅打“小报告”,所以指定他任我们这个特殊学习班的组长。看来,经过两个月的辩论学习,对他这种找机会都想从狗洞中爬出高墙的人,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。

现在他也许看到,他面前又是一个很好的“立功赎罪”的机会,岂能放过?

被人猛然提醒,蒯主任显得局促,一面应和道:“对,大家要对孔令平这种借学习讨论,进行放毒的言行加以批判。”
但是,我却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,提醒蒯主任在我发言前所许诺的条件。周驼背见我坐着不动,便走过来拽我站起来,一边说:

“毛主席说的凡是毒草就要批判,你今天明明用报纸上正在批判的话在这里放毒,哪有不消毒的。”

我并不示弱,顺着他来拉我手的力量轻轻一送,便将他送出了两米外,跌倒在地上。

被这出奇不意的一搡所恼怒。周驼背一边从地上爬起来,一边拚命的狂喊:“反改造打人啦!反改造打人啦!”并再次向我扑过来。顿时我们俩扭成一团,会场中立即哄闹起来,蒯主任连忙叫人将我们拉开。

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,邓扬光从围墙的拐角处冒了出来,自从李培连接手农六队的管教工作后,他便从六队消逝了几个月。今天突然露面,想必与工作组的派驻有关,说不定他便是工作组的总指挥。

他走到我面前,我才发现他的手上提着一付手铐,身后还跟着两名武装士兵。没问任何话,我便被那两个士兵按倒在地,反剪着双臂,戴上了一付没有任何活动空间的土手铐。看来,他早已准备好了。

陈力和刘顺森们一齐发出怒吼声:“还讲理吗?动不动打人!”

邓扬光将身子转向陈力,冷冷的说道:“你少嚣张一点,我们对你们这样顽固不化的份子,有的是办法。”
今天的邓扬光把他在古柏的那凶恶的面孔从显出来。在他的指挥下,我和陈力被两名士兵连推带搡地关进了东北那一排,靠岗楼下最角落里的两间房间,那里当时是用来堆放粮种的临时仓库。
我和陈力骂不绝口,直到被重重地掼在那屋里,锁上大门以后,工作组驱散了围观的流放者。

(二)夜深沉

天色完全黑净,沸腾的院坝慢慢静下来。

仓库里寂黑一片,蚊子发出的嗡嗡声从四面八方响起,好像无数轰呜的飞机在看不见的地方朝我们攻击!向着我的脸上、颈上乱扑乱咬!我只能用嘴吹着气,不停地地驱散它们!

从方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后,凭感觉我此刻正背靠在一条装满包谷的麻袋上,由于身体的压迫,反铐的双臂被压得又酸又麻,努力想站起身来,双手被手铐箍着的手腕,因手臂的运动而剧烈刺痛,一点也搭不上力。

此时,我才感觉出手腕被箍的颈部,那过小的铁箍内圈“利刺”扎进了肌肉里,稍一动弹那些刺便会在肉里搅动,令我挖心般的疼痛,不禁骂了一声:“好歹毒的邓扬光!”

凭借腰力慢慢地移了一下身体的位置,靠腿的力量慢慢站起身来,借着面前铁窗纤子缝泛进来微弱的光,我辨清了门的方位,便挪动脚步,朝着窗口方向挪去。

我移近那铁栏的窗子面前,向对面的队部办公室的房顶望去,在那房顶与我们的房檐之间,我看见了那一片很窄的夜空。星星在那里眨着眼睛,而院坝里却是寂黑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,侧耳听去,除了蚊群的轰呜,四下悄无人声,便用脚去踢那木门,想弄明白,此时,在院坝里巡逻的哨兵躲在那一个角落里,但院里没有任何回应。

隔壁的房间传来了相同的踢门声,这是陈力给我的回应!此刻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,仿佛唯独只有我们俩才没有睡意。越是如此的清醒,越感到时光在黑夜中停滞一般。

静谧的夜,像一尊巨大的石头压迫着我的心,使我闷得发慌。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,眼看北京城一场政变风暴已经来临。中共上层酝酿已久的大分裂,终于演为激烈的内江公开化了。

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,就像埋藏在地底积郁很久的火山岩桨,终要冲出岩层喷发了!此刻正经历着火山爆发前地壳的沉默时段。

可惜,令我郁闷的是,为什么偏偏毛泽东靠了一群孩子先发制人占了上风?形势会发生什么变化?吃尽毛泽东苦头的人民会不会勇敢站起来,在中共对垒的两军之中起决定作用呢?

我对着那长夜天空长吁了一口气。然而当我想起刚刚发生在这院坝里的一切!那张牙舞爪的周学祝,那变脸的邓扬光,以及那手足无措的蒯处长,便深深感到偏僻的流放地,还是那么的黑暗和复杂。

心中闷得发慌,便背过反铐的双手,挺着胸,贴在铁栏上面,放开了喉咙,朝着院子里高声吼道:“为毛泽东卖命的农民弟兄们:你们这几年尝尽了饥饿和灾难,还不明白,这一切都是因三面红旗给你们带来的么?”这一声是对那些在岗楼上的士兵们喊出的,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。

“不要再发狂的斗下去了,这几年还斗得不够么?阶级斗争,给你们斗出什么来?除了饥饿和灾难,你们得到了什么共产主义果实?”“你们想想,你们的领导人都同毛泽东闹翻了,连他们都不相信毛泽东的欺骗宣传,你们信么?”这是对这些干部们喊的,又是对看不清形势的沉默的中国人喊的。

我相信在这深沉的黑夜里他们会静静反思,静静权衡,恢复被蒙蔽的理智。

“天快亮了!文化大革命是宫庭政变!连你们的领导们都看清楚了的,你们还看不清吗?你们该清醒的站在哪一方,”

我大声吼道:“天快亮了!天快亮了!”那喊声一迭迭的在院坝里回响。

这喊声是对专制魔王的诅咒!这喊声像惊雷,振得整个院子嘎嘎直响,振得沉睡的人们蓦然惊醒!

这喊声是沉默了好多年,数千万地下的饿鬼发出的呐喊,这喊声如此的凄厉,如此振撼人心。

静夜适合于人们招回失去的良知。沉默除了证明他们的心虚外,在我看来不会有其它的原因。

除了蚊虫的轰呜,没有任何回应,然而我不相信此时的邓扬光呼呼大睡没有听见;我更不相信,距我咫尺的哨兵没有听见;他们之所以沉默,不正是在对我的呐喊进行思考么?

人到了这个地步,便没了畏惧。没有坚定的必胜信念作后盾,就不可能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。

第二天的清早,当开饭的时候,大田组的组长,曾当过派出所长的王家祥,把饭端到离我窗口不到五米的土墩子上,频频向我致意,他一再把他的大拇指翘向天空,并且大声地笑呤:“天明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……”接着是王大炳,刘顺森,周志他们都用不同的手势,向我致意。

经过一夜的呐喊,虽然很累,但全无睡意,头脑异常的清醒。而那反铐着的双手,最初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。奇怪的是无论是站岗的老管还是管教干事,竟没有一个人干涉我。

吃过早饭,大家出工以后,打开我的房门,为我解下手铐的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年青管教干事。当他解下我的手铐,只是皱着眉头,望着我那红肿得像馒头的手,没有说话,便转身走出了院坝。

不一会拿来了一个小瓶子,里面装的是碘酒。一边自言自语着什么,一边迷着他那高度近视的眼睛,慢慢地为我擦着两个血淋淋的手腕,最后他又拿起已经下下来的手铐,揍在眼前细细地观察着,再提着那有刺的铐子走了出去,换了一付大手铐并将我改成前铐。什么也没说。

好像昨晚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,也没有听到我的喊声一样。

装糊涂原本就是解脱无奈的最好办法,这年月谁又没看到中国的灾难,谁又看得清将来会是怎样的呢?所以还是对我这种态度鲜明的人保持装糊涂为好。

到此时,蚊虫已经飞去,我才感到又困又累,便就地捡了一几张麻袋铺在地上,倒在地上呼呼地睡去。

一周以后,这个新来的管教何庆云便将我下了手铐,并且从那间临时仓库中放了出来,回到我原来那个组里。

随后,何庆云将李培连组建的学习组解散了,我被编入了蔬菜组。指定周驼背专门对我监督。唯独陈力却依然关在仓库里。

两个月以后,正当文革如火如荼之际,他被押解到盐源县城看守所,直到四年以后在那里牺牲。

不久《十六条》公布了。

《十六条》只字不提全国老百姓最迫切的生存问题;而是利用各级地方官吏曾在二月中镇压学生的机会,定下大民主的基调;向走资派夺权,是决定中国命运压倒一切的任务。又以“炮打司令部”的大字报,向年轻学生们吹响向镇压他们的走资派夺权的号令。鼓动他们砸碎“资产阶级”教育的桎梏,冲出学校,并号召他们在全国进行大窜联。

他命令将全国大大小小的仓库打开,将这几年全国老百姓节衣缩食的血汗储备,分发给他们。

甚至不惜将军械库打开,怂恿他们为“夺权”而武斗!这些从学校放出来的孩子们在权欲的支配下,以保卫毛主席为旗号,戴上“红卫兵”的袖套,肆无忌惮的对社会进行公开掠夺、杀人放火。

借助他的亲信和特务,利用学生们对中共统治各级当权派的仇恨,摇身一变装成了学生们敬仰的领袖。将自己抬上“伟大的领袖,伟大的导师,伟大的舵手,伟大的统帅”宝座,而全国大大小小的“当权派”陷入了“人民战争”的汪洋大海之中,公检法也暂时全部瘫痪。

当时我同刘顺森等人讨论到红卫兵现象时,他说道:“你看现在的中国红卫兵像不像法兰西大革命时,波旁王朝路易•波拿巴在雾月十八日组织起来的十二党人保卫王朝的那一段历史?”

我答道:“岂止如此,红卫兵对社会的破坏,远远超过了由流氓地痞组织起的十二月党人,一个独裁狂人为挽回民心,会在民主潮流的历史条件下,使用“大民主”这种手段。它的灾难要过若干年后才会显露,不过纵有再多的阴谋,最终还是逃不过对他罪恶清算那一天。”

任何一个社会在变化的“临产时期”都会有“阵痛”出现。这真是“夏桀之常违兮,乃道焉而逢殃。后辛之菹醢兮,殷宗用而不长!”一场空前的民族内战和浩劫,就这样开始!

不要以为公检法的瘫痪,使中共对我们狱中的迫害稍会放松,要知道这种瘫痪是毛泽东夺权的需要,只要毛泽东还稳坐在皇位上,对于按他的旨意而划的五类,歧视和镇压只能更加剧,只有幼稚的红卫兵们为表白对“红太阳”的忠心,拉出可怜的黑五类来“杀鸡给猴看”。

(三)最后一点“理性”

李培连苦心设计的理性“感化”时期结束了,农六队疯狂的军人逞威,肆意打人的年代开始了。虽然现实的荒唐,绝对不能为他的感化提供令人信服的证据。现实中充满了欺骗,但总还有让人说话的时候,毛泽东竟然连这也丝毫不能容忍,他需要吹捧他的奴才,而不是有思想的人。

不久,李培连本人落入狱中,生活的实践会纠正他原先的幻想。面对着这个更疯狂年代的到来,我感到当局已无理可讲,就只好等着客观的辨证过程将它演变到“彼岸”去了。

我们耽心在这种时代消亡过程里,弄不好对政治犯进行大屠杀的惨祸将降临我们身上。李培连劝我静静观察的意见被我采纳了。

从此以后,我改变了过去同当局正面交锋的态度,保持一种沉黙,我的沉默,被高德胜注意到了。

一九六七年三月在我沉默了足足八个月以后,高德胜在六队主持了最后一次全农场管教工作会议,并指定我为中心发言人。

参加这次会议的是全场各中队的主管干事以及管教科的全体成员,共三十余人在六队召开。我当时并不完全清楚高的用意,究竟是想借我的口说出他不敢说的话,还是想证明他主张的感化教育所取得的成果?无论如何,我只能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我的想法。

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专业的管教干事们来讲自己的思想,我表现出了一种费解和怀疑。但是我仍本着一惯的态度,讲了我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:“这是一场毛泽东为铲除政治上的异已,而发动的一场宫廷政变。” 同八个月前的发言几乎没有任何两样, 虽然我明白,现在谁公开反对红太阳,红卫兵可以把你当场打死。

我没有去看主持会场的人有什么反映,因为一个人的信念一旦成熟后,会不顾一切的坚持下去。

人们终有一天会从狂热中静下来反思这个历史时期的前前后后,他们终要认识所干的蠢事,原来都是受了毛的怂恿。等到他们认识这一点时,大致历史才开始用实事求是来评价。

我那一次的讲话足足用了一个小时,会场里很安静,没有人反对我的话,叫我中途反省,那比我在大学时的批判会文明多了。

但是,只要我还没有被逼感到我的生存受到威胁时,冷静的思考是我能够接受的,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不随着形势的发展在改变自己,调整自己的行为,以更好的适应生存的需要。不过这不可能说,我在接受强加给我的改造。因为首先,我认为强加在我身上的罪恶是根本不存在的,也不要寄望于我会放弃我已经形成的观点,因为谁都承认,认识来源于客观的存在。

到了这一年的年底。有一天,新调六队任中队长的郭川小到蔬菜组的菜棚子里把我叫到一边,悄悄告诉我说,高书记将去五七干部校学习了,在去学习之前想特别的找我谈最后一次话。

第二天我按照约定的时间,到了紧靠蔬菜地的小河边扬柳林中,他穿着一身麻色的中山装,看样子很苍老,也很焦虑。我明白他的官早被罢了,革了一辈子的命到头来,马上就要变成革命的对象了,可以想象得出,他的心情也许比我们还沉重,但是作为并不知他底细的“犯人“,我不可能对他说什么了,我所讲的全都写在纸上了,从小监到现在,也有两年多的时间,想来他都已经仔细阅读过了,在他的心目中,我是什么人,会一辈子记在心中。

正在接受审查的他,把我找来,一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牵挂。郭川小是他当年的警卫员,要不是他,我们恐怕这次见面都很困难。

那次谈话只问了我现在生活得怎样?关照我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,便慢慢的离开了那里,摇晃着他老迈的身姿,消失在田坎的尽头。

从此以后,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,但我看到在他这种还保存着良知的中共干部身上,我的话起到了振憾的作用。我深信他必会在“文革”的练狱中,彻底的弄清楚中国共产党的本质,彻底扔掉对毛泽东的崇拜和幻想,甚至背叛那个追随多年的中国共产党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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