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禁书】《血纪》下集(55)

【新唐人2011年12月7日讯】【编者的话】血纪》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,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,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。《血纪》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《古拉格群岛》相比。小说《古拉格群岛》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,而《血纪》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。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,更是陈力、张锡锟、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。书中人物众多,文笔朴素,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。

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:“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,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,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,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。”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《血纪》。

第一章:恶梦刚醒

恶梦醒来,猛然一惊,不知身处那里?刚从地狱出来,我该到那里去?啊!该回家了,回家本是同久别亲人团聚的旅程;是同父母亲人久别后的第一次拥抱;而我首先要向他们倾诉在地狱中险些丧身的经过。

灾难无缘无故降临给刚刚才19岁的我,我被丢进了地狱整整二十三年。在地狱里,我失去了所有美好的回忆。

从少年时代起,大陆就被苏俄控制,今天我们居住的这片海棠叶,无缘无故的碎裂成几大片,这那是我的祖国?我的家?生活的故土破碎成这样,大家都在反思,为什么过去的梦碎得这么惨?

我们家本来人丁不旺,小小的五口之家,以教书为业,教书匠本与世无争。我的父毌终生辛勤育人。却没想到,被口口声声以解放人民,建立繁荣富强新中囯的中囯共产党,弄得家破人亡。

1948年正是中华民囯国难当头,怀着对三民主义的忠诚,怀着对国家前途的忧虑,我的父亲辞去杭州师范校长职务,毅然应顾毓秀先生之请,去南京接任中央政治大学重庆分校校长之职。

就因此,三年后,他首先进了中共的大牢,从此音信杳无。当局向我们全家封锁了他的消息,连判决书都不给。
直到1984年,经我反复追查,才从四川省劳改厅证实,他已于1956年3月6日在劳改营中死亡。

从那以后,和平年代里我们的家,就在中共沦陷区里惴惴渡日,在黑五类的泥坑中净扎,在“阶级斗争”大火中燃烧。

我失去了抚育我长大成人的外婆;我再也听不到她讲述炮火连天的南京城里,我在国难中降生。少年时代她鸵着背同母亲一起挣扎在大风大浪中,艰难的带着我和弟弟长大。

二十三年前竹篱门前,她用苍白的鬓发吻别我时,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我和她的生离死别!

我的弟弟生性软弱,从小就负着“黑崽子”的重枷,饱受社会的欺侮。我永远不会忘记二十三年前我和他在小龙坎的“团聚”,更没料到那次团聚又成我们的生离死别。

“文革”夺走了我唯一的兄弟,母亲因经不住这个打击和造反派的凌辱,烧去了仅存多年的老照片,准备跳水自杀。

今天,离家整整二十三年了,原先的家已被中共消灭,现在只剩下了唯一的母亲,她几经生死,而今不知如何?我现在正在回到她身边的归途上。

她能重新振作,同我一起再建我们的家么?我们能重新恢复过去的一切么?

从1949年起,在“无产阶级专政”暴力下,枪杆子逼着我做鸟托邦的恶梦。现在恶梦过去了,当我醒来时,到处还听得见啼饥号寒声,城市像经历战乱,满目苍夷。

“共产主义” 给大陆留下一场欺骗。现在每当阴雨夜晚,无数冤魂都会在夜空中发出索命的喊声令人闻之心惊。该牺牲的牺牲了,该得到的却没得到!

但是,对中华民族造下那么大的破坏,而中共好像并无反悔,反到若无其事的又在津津乐道宣扬“四个现代化”的胡诌了!当我艰难的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时,他们对我们悲惨的过去,并无丝毫同情。

尤其令我感到奇怪的是,在惨痛的现实中,怎么还无人发出从新振作的疾呼?为什么受压迫者至今还不敢喊出:“还我同胞的血!还我们百年来用生命争取的民主自由!”

难道恐布还没解除?恶梦还缠着大多数人?

旧梦既碎,我们的未来需要新的梦想。但是做新梦得讲新追求,中华民族追求什么?礼,义,廉,耻。然而大陆有么?今天的大陆人没有廉耻,更无礼义,梦都不知从何做起,大陆仍在沦陷中?原来我们都受骗了!

我已四十二岁,二十三年来,在狱中向中共独裁势力拚死斗争中,与我一起冲军边荒的挚友们,多被中共杀害,苍天将我幸存下来,我该怎样不负牺牲人们在天之灵的瞩托?不负中华民族的重托?

所以首先我该把这二十多年狱中所经历的都写出来,期望大家读后摆脱恶梦的缠绕,警醒过来!

第一节:归程

汽车在黄沙滚滚的公路上颠簸,这情井与当年我们从黄联关到盐源时并旡两样。不过那时是64年初春,而今已是79年深秋,风沙丝毫改变它的顽劣脾气,任性的吹到今年的夏初。夹着砂石的风沙打在脸上很痛。

到了骡马堡已是下午一点钟了,在路旁的食店里匆匆吃了中午饭便上路,下午便是翻越小高山这段全程中最艰险的一段。

汽车挂上一档,吃力的向山上爬,气温也越来越冷,我把预先准备好的棉衣从提包里取出来穿在身上。

渐渐的,路面开始变硬,汽车的轮胎在翻越几段隘口时开始打滑。现在从车窗里向前上方望去,在那白雾缭绕之处,隐隐现出白雪皑皑的山头,有“北风卷地百草折,胡天八月即飞雪”之感。

司机把车停在山腰间的枯草坪上,从驾驶室的坐垫下面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“铁脚码”,套在汽车的轮胎上,沿着越来越窄的曲折山路蜿蜒爬进。

偶尔在山隘口或转弯的地方,出现一些屋顶很尖的茅草屋,看不清楚那屋里是否住着人,我想那一定是平时护路的道班偶尔歇脚的地方。大雪封山时,他们都离开了。

雪景渐浓,松树上挂着一串串的棒冰子,这景色是住在平地上的人们所难以看到的,也是我几次经过这里时没看到的,因为以往都是被枪押着,蹲在被雨逢严严实实封住的卡车车厢里,无法揪起蓬布去观看雪景。

现在坐在公共汽车里,从车窗回首下望那些尖尖的茅屋,像是在一片雪景上依偎在松树林的小风帽,很像我童年时喜欢的贺年片景像。

不过此时,在我脑海里给这景色着上了森严可怕的背景,那寒气逼人的松树,个个都像手中端枪的老管,它们站在马路两边,好像在监视从他面前经过的每一辆喘着大气的汽车,咄咄逼视着车里的每一个旅客。

无怪乎在我被监禁这里的十五年中,我们中因忍受不住这监狱非人折磨,冒死逃亡成功的甚是廖廖,就算是一路逃掉鹰犬追捕,在进入大山后,也难以翻越这丛山竣岭。饿死和冻死在这大山里的逃亡者不计其数,大山里留着他们的骸骨。当年选中盐源作监押的禁地,构思堪称奸诈。

汽车还没有爬完最高峰,天色已暮色苍茫,但山巅却成一片银白色的海洋,我的身上此时越发的感到寒冷,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。此时想起从盐源出发前准备好的馒头和水壶,庆幸那水壶里的水还没有结冰,便从衣包里取出,揭开盖子,一口馒头,一口水,边吃边喝起来。

向下滑行的速度惭惭加快,两旁的雪景也渐渐消失,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,便到了山底平地,此时天已黑净,车已驶近黄联关,气温也回升到原来的温度。

我伏在车窗上,想借那夜色月光,找到十五年前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,但是两旁稀稀拉拉的平房中,却没有看见那兀立的烟冲了。问左右的乘客,知不知道这里原先的高炉群?他们说那早已拆掉。

人世苍桑,二十年前一轰而起的怪物,早就埋在荒草丛中了。

然而这一页历史永远留在我们这一代的脑海里,毛泽东肄无忌惮拿中国百性作试验,役使他们,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代暴君。当年许给老百姓的共产主义,使中国白白折腾几十年,饿死,整死几千万老百姓,中国人几代人的血汗变成一堆黄土,中国的百姓怎不潦倒?

汽车在茫茫夜色中向西昌急驰,道路也越来越平坦整直,路旁的建筑群也越来越高大,越密集,整齐排列的路灯一直伸向远处,一座繁星点点的城市在地平线上距我们越来越近。

那天边天幕烧成了半边红色,与十五年前我们刚到黄联关时,黄沙茫茫的景象大不相同,文革十年,恐怕也只有在这里大大变了样。

汽车驰抵城区,马路边巨幅的石刻语录碑上,赫然现出:“深挖洞、广积粮、不称霸”。!这不就是当年朱洪武的座右铭么?只是这“不称霸”真有些招摇撞骗。这里便是被一代“导师”所定的导弹发射基地。西昌因而成了中国西部军事重镇。

在盐源这几年我们在地里劳动时,常常见到头顶上兰空深处,一缕灰白色的烟云划天而过,接着便会从牦牛山上,传来一阵隐隐惊雷般的闷响,文革大乱年代,林彪的爱将吴发宪曾奉旨在此,苦心经营多年。

在当时崩溃的中国经济沙摊上,兀立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,尤如在骨瘦磷峋的劣马上驭着一个全付铠甲的战神。独裁者从极度贫弱的国民经济母体,挤出带血的奶,三十年灌养这尊全付铁甲的战神。

汽车在强烈的灯光和电孤光交相辉映下,驰进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工地,这儿正在修建一个巨大的火车交换台站和站前设施。从车窗里我望见了那凌空跃起,盘旋左右的立交桥。

汽车驶过了这段工地后停了下来。火车站的旁边就是长途汽车站,借着这如同白昼的灯光,我很快找到了车站旅馆,跨进了服务员为我安排的房间,壁上的钟已指着零点正。

墙外还闪着电孤光以及隆隆响声,我此时已疲倦至极,无心观赏,抓紧时间洗脸洗脚,很快躺上床,带着旅程第一天的疲乏,迅速进入了梦乡。

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已是早上七点钟,起床后第一件事,便是去车站购买当天去石棉的班车票。洗漱完结,跨出门外,望天空却是一个上好的睛天,昨晚旅途的风寒已经消失。买到车票后,循着昨晚原路,再次看这建设工地。现在这个庞大的建筑群,在太阳光下泛着一片银灰色,显得冷峻和杀气。

八点半钟,我已挑上了行李坐上了开往石棉的班车,这一天的行程,比之前一天已大不相同,气候特别暖和,不但棉衣穿不上了,就是穿夹衣都还有些热,公路两旁的田野上人们正忙着秋收秋种,气氛已不同于十五年前。

那时的农民,被牢牢钉死在人民公社的圈地上。饥寒交迫的人们,无力整治自己的家园,任田园荒芜,荒草丛生,比之任何历史上的专制王朝更凄凉。而北京的御用笔杆子还狂叫什么“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,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”。

曾狂热拥戴过毛泽东,在“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”中连篇谬论的邓小平,等毛归天后,断然“窜位”,取毛氏所钦定的后继人而代之,第一刀便割掉了那套在六亿农民颈上的绞索——人民公社。

这本是“民以食为天”的治国安民的基本出路,既谈不上什么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,更谈不上由此而迈入四个现代化的必由之路。

传说,北京为1976年的“四.五天安门事件”平反时,愤怒的石井山钢铁厂的工人,曾去怀仁堂请愿,要求他校仿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举动,将装在水晶棺中的这个魔头,挖出来放进练钢炉中焚尸扬灰,却遭到邓氏的拒绝,他说:“三七开吧,谁人孰能无过?我看他七分功绩三分过失”。

一捶定下了和盘接过专制政体的衣钵。毛泽东反了多年的儒家忠孝节义的“文化大革命”,丝毫没有反掉这个小伙计头脑中的“正统”观念,也许小伙计懂得这层道理:叛逆,叛逆,终将祸及自身!

汽车进入铁索挤,那傍桥而立的广场依然如故,只是那原先的露天看台已经封闭改成了一个游乐中心,那里还依稀可闻其间传出来打麻将的哗哗声,在这儿就业安家的“刑满释放犯”就此留滞在这里。当年中共享枪杆强迫留下来刑满人员,今天成了从内地来的“移民”,那里成了新移民区。

投宿石棉一夜后,翌日一大早,整个石棉城还倦缩在灰濛濛的月光下,我就登上了开往雅安的班车,开始了我回归的第三天里程。

我对雅安记忆所以深刻,是因为在流放边荒整整十七年中,留下过值得我记念的历程,这里有三元宫,砖瓦厂它们曾留下我们的反抗印迹。

眼前雅安城在青依江的环抱中无比秀丽,在宽畅湖心荡样的游艇,点缀着湖面,这画景虽不能与西子湖比美,身临其境仍有一种淘醉之感。但因为二十二年在黑牢中渡过,在我生活中烙下的阴影却挥之不去。

忽然间听见一迭声“叮叮当”的清脆敲击声,远处一个汉子桃着一付箩筐,一边敲着刀块朝我走来,这是四川传统卖麻糖的叫卖声,我已有二十多年没听见这呼卖声了,记得十三年前我去成都参观中就讲过一段观感,我说,“什么时候能看到沿街叫卖的民间小吃,就证明我们国家被卡死的经济开始复苏了”。

这话听来有些粗俗,但细细想来,独裁者借对资本主义的砍杀,一并砍杀了人民求生的所有出路,独裁倒是建立了,但人民求生计的毛孔却被堵死了,他那管老百姓的生存呀!

我向小贩招手,他走过来,我便掏出了两块钱买了半斤,找到了一个石凳坐下吃起来。

迎着凉爽的秋风,看着马路上结伴相依的男女和牵着孩子的老人,在街心盛开的菊花丛中散步,这是多美的人间啊?为什么独裁狂,给老百姓留下这么长时间可怕的痛苦,为什么他这么仇视人民安居乐业的生活?

于是我想“魔鬼可以使美丽的城市沦为地狱”。

沿途问道,找到雅安监狱的大门,1962年3月13日,三元宫被枪押送的流放者,用胸瞠抵着枪口在牢笼里喊出:“我们饥饿,我们要吃饭”,并且在全付武器的警察枪口下,赤手空拳一哄而抢。

这反抗暴虐的星星之火,从一开始就带进了刚刚建立的甘洛农场,它越烧越旺,持续十余年,当年带头抢馒头,吟唱带镣长街行的人,接着又高举起了“火炬”,他们一个个倒在刽子手的屠刀下,这又多么悲壮。

毛认准了强迫农民在集体经济中,才能使独裁政治长治久安。

经历了漫长的二十八年历程,大陆中囯人为之付出了不低于六千万人的生命代价,毛泽东那套强奸民意的东西,再无法施行下去,才不得不改头换面。

当然,民主事业的成功和国家长治久安的路,还很遥远。

独裁和民主的争论直到今天还在困扰大陆的人们,“四个坚持”像一把高悬的利剑,随时都会落在被认为“资本主义”自由化人士头上。仿佛离了这套,他们就坐不稳江山了。

“改革开放”今成中共的权宜之计,叫摸着石头过河,走一步,看一步。

回归之路,在连续四天更换的客车车轮下飞逝过去,当我座在飞驰在川西平坝上的汽车里时,我被那笔直的柏油马路和两旁高耸入云的杨树,以及一望无边的良田所吸引。这块沃土上的农家,比盐源来是桃园了。

然而即是天府之国,又怎经得起豺狼般统治者的几翻蹂躏?记得1963年初我们从成都发沛甘洛时,路经此地仍是一片荒凉!

车进入市区,入夜的成都市上空,被轻逸的歌声所环抱,这又与当年满城“红灯记”、“林海雪原”,“红色娘子军” 的腾腾杀气不同了,“好一朵茉莉花”,那柔美动人的歌声从那些刚建好的水泥方格里飘逸出来。

这一夜,我便在西城区找了一家旅舍住下,按照我归程的计划,路经成都,我首先要拜访张锡锟的母亲,这要先去寻找住在西城区大菜市的陈容康。

陈家和张锡锟是邻居,但是这么长时间了,张家已经搬迁,究竟搬到那一家?却没留下确切地址。

陈容康前一年回成都后,给我来信,说他已找到了张家,但并没有写地址,而是留下了他自己的地址。 所以我来成都先要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找到他,再由他带我去张锡锟家。

陈容康家

第二天一早起床以后,我从旅店房东那里问明了去西城大菜市的路径,便直奔那里。一钻进菜市街,其“热闹”程度与十三年前来成都参观时差不多,商店里存放的干鲜货比之六十年代丰富多了,但街道依然是那样的狭窄,那样的破,房子依然是那样的旧,那样的黑,甚至可以说比之当年参观时更脏更臭。

共产党的老套,逢假节日或有人参观检查,预先就要向被参观地方打招呼,清洁做了又做,检查复了又复,直到某个地方官员点了头才可让参观者进入,所以即使骨子里又穷又烂,也要振作精神打扮一翻,免得失了“社会主义的面子”,现在距“国庆”还有好几天,城市以它的原貌迎接了我。

穿过大约只有两米宽的石板路,那巷子里到处堆积腐烂的菜根、菜叶,那道旁的阴沟里流着黑幽幽的污水,散发出令人呕心的臭气,虽已时值深秋,天气也有点冷,但爬在那些烂菜摊上的苍蝇却挺忙碌,一群群挥之不去。

我埋着头在巷子里几乎穿了半个时辰,忽然我在一个岔道口上,看到了一个背朝着我的老乞丐,除了蓬乱的头发那披在身上的一件黑色的破棉衣,那背影好熟悉。

我便停下脚步来看他,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酸臭熏天的潲水桶,他正用他双手,拂打着蜂拥在潲水四周的苍蝇,一边伸出一只拖着巾巾吊吊破布的手,在那潲水桶里摸着,摸着,摸出了半个泡得胀胀的馒头,他的眼光一亮,便将它狠狠地送到嘴里,好像在同四周的苍蝇争抢一样。

这一瞬间,立刻使我想起了从潲水里捞洋芋的邓自新,二十年中共的监狱真把他们从人变成了鬼,同时也才让我们看清了中共。

我从他身边走过,深深叹了口气,不过那老乞丐的注意力此时在那潲水桶里,并没有向我伸出手来。

按着门牌的号数,找到了陈容康的门牌时,我楞住了,那分明是一个又深又黑的大院,我伸头向里面望去,那里面住着五、六户人家。

正当我跨进去时,陈容康刚好从一间小屋里走出来。我们已分别两年了,但他还是那个老样,瘦瘦清矍的脸上戴着深度的眼镜。我刚刚跨进大院他便认出了我,迎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,将我拉到大院左侧最里面的一间小屋,一面问我何时从盐源动身的,打算到那里去,今后干什么?

我回答他说,农场只给了我加刑两年的“平反”通知书,要等回重大后再看重庆法院怎么来收这场二十年冤狱戏?
拉开一方用白布做的门帘,他将我引进了小屋,屋里大白天开着电灯。像这样四壁没有一扇窗的口袋屋,白天不开灯是同黑夜一般的漆黑。

屋里靠门的角落,一位大约与我的母亲年纪相似的花白头发老大娘,正坐在一架缝纫机上补衣服,那衣服至少也有四五个补丁了,不用介绍,我便知道这是他的母亲,向她行了一个礼。

我环看了一下小屋。小屋大约十五平方,正中放着一家张旧式的八仙桌,两张小床以桌为对称中心,安放在那里。左侧墙边靠缝纫机是一个三开大立柜,右侧屋角一块打满布丁的兰布将屋隔出一角,里面放着煤油炉和碗筷炊具。

一看就明白,这母子俩吃喝拉撒全在小屋里。不过房子虽小却收拾得挺干净,因为摆设的家俱只有那么几件,所以小屋里并不拥挤。只是那临街烂菜的臭味,以及成群蚊苍却从那门缝处偷偷地窜进来。

陈伯母告诉我,她原来在一家街道办的被服厂上班,陈容康回家后,为让陈容康顶她的班,她已退休,并告诉我,她的退休工资每月才三十元,陈容康刚顶班,工资每月二十四元,母子俩将就着这间小屋,相依为命的住下了。

我问道:这大院里住的人都同她一个单位吗?她点了点头说道,成都最打挤的就是住房,这周围几十家人除了她和陈容康外,那一家都住着三个人以上。尤其是弄堂口左侧那一家,两个大人三个孩子,还不是挤着没办法,屋里安了两张大床外,家俱几乎只好全放在过道上,为此与邻居经常争吵不休。

陈伯母一边同我们聊天,一边又从“厨房”里取出一个大瓷盆,走出屋上街买早点去了。

我问陈容康离开农场时管教科对他作的结论是什么?他淡然一笑说“刑满释放犯,虽然名称很怪,总算让我回到成都同老母在一起,算刑满人员中的幸运儿了。”

我又问他:“四十出头的年纪了,总不能继续打一辈子光棍。”他摇着头,指着这小屋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我和妈妈的工资只够吃饭,还别想吃好的,那来的钱娶老婆?再说即便有人愿意嫁给我,又那来的房子住?暂时我是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。”

我心里为我们悲哀。一次反革命冤案,毁了我们的一生,而今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,还处于最底层,留着人生的基本问题不得解决,难道我们真的被压在最底层翻不了身,成了社会无人疼爱的弃儿?

接着他询问还有多少人留在农六队,问到陈孝虞,邓洪元、夏光然,邓自新等人的近况。我告诉他,他们都先后去了北鸟,有的回家了,暂时还没有联系。

正谈话间,他的母亲端着一大盆白糕走了进来,拿出三个碗从厨房里取出热水瓶,在三个碗里倒上了开水,三个人围着八仙桌,坐下用了早餐。

陈伯母介绍他十几年的生活往事,占着离菜市场近,常能买到一些便宜的蔬菜,那时陈容康哥哥也跟着他母亲住在这棚屋里,小孙子才几岁,每顿吃饭时吵着要吃干饭,全家人为了保证孩子每顿单独蒸一小碗饭,剩下的粮食,三个大人就把它搅在菜羹里吃。

全国老百姓照样都得熬社会主义苦汁。现在不管怎么样,早晨还能有白糕一吃,总比以前好。

她唠叨起来,“比以前好”这种满足感,想起来真可爱,中国百姓的忍让力可说实在太强,只要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,不重新再来,就很满足了。

老百姓的忍耐不是一种土壤么?中国人为什么在暴政下只知道忍,而不敢反抗?当年抗击日本侵略者那种前仆后继的精神那里去了?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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