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禁书】《血纪》下集(57)

【新唐人2011年12月9日讯】【编者的话】血纪》记述了大陆一名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孔令平先生,被打成右派而下放四川西部甘洛农场,在劳改农村二十年的血泪历程。《血纪》一书完全可以与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《古拉格群岛》相比。小说《古拉格群岛》反映了苏联人民在斯大林统治下的血腥恐怖让人触目惊心,而《血纪》则完全是以孔令平先生的苦难经历为主线。这条主线也是毛泽东祸国殃民的编年史,更是陈力、张锡锟、刘顺森等先烈的英雄史诗。书中人物众多,文笔朴素,使中共监狱的惨无人道和烈士的壮怀激烈跃然纸上。

孔令平先生在本书前言中说:“当这本书有幸与你相逢时,让我们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相识,为融化中国专制主义,建立中华民主而共同增加一把火。”下面请看长篇纪实连载《血纪》。

第一章:恶梦刚醒

笫三节:被暴政摧毁的“家”再组合后

当火车缓缓开动时,车轮撞击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响声,将我疲惫的神经松驰下来,我拉开车窗,任疾风吹拂我的头。远处田野在茫茫暮色中越来越摸糊,我好像身不由已的飘了起来,飘离火车,在茫茫一片中,漫无目的向前游去。

乍然间来到一处白雾茫茫的森林之中,从那望不见的深处,传来了一阵老女人鸣咽声,循声奔去,渐渐地从白雾缭绕中见到一处隐约的茅草房,那哭声便是从那茅草房里面传出来的,便好奇的推门而进,才看到半昏的屋里,一个白发满头的老太太,背朝着门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哭泣。

我正踌躇着站在门口不知所措,不料她却已经转过头来,然而她那披头散发,老泪纵横的样子,使我无法在暗淡之中看清她的脸。正傍徨时,她却站了起来,向我扑过来,并喊道:“儿啊!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呢?你走了这么长的时间,怎么连信也不写一封,害得我天天哭,眼睛都哭瞎了。”

我连忙接过她伸向我的手仔细地端望,她的眼睛已经瞎了,而那脸颊右侧的额头上一个米粒般大小的黑痣,是我母亲的标志。看那面容苍老得比我当年的外婆还苍老,尤其是那双被泪水和眼屎粘成的眼睛同外婆几乎没有两样,真没想到这二十三年竟把她变了这般样子。

认定后,我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倒,连连磕头,喊道:“不孝儿让老母如此折磨,望母亲赐罪”。那老人忙用颤抖的双手,扶我站起来。想不到同母亲一别二十三年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相逢,正拥抱着相泣,哭声振动旷野。

忽然门外有人大喝道:“好大胆的孔令平,我们抓你好多天了,今天果然不出我们所料,你在这里同你顽固不化的母亲在一起,你这家伙二十年来从无反悔的念头,今天竟敢私自越狱,还不赶快同我们一起回盐源伏法?”

我闻声赶紧回过身去,认得来人正是六队的何庆云和邓阳光两人,正想开口反驳,一付冰凉的手铐已经套在我的手颈上了,我被两个凶恶的狱吏拉扯着走出茅屋,拚命地挣扎着。

此时回头去望,那老母和茅屋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惊叫了一声,猛然醒来,却是南柯恶梦。

我坐旁的车窗已被邻近坐位上的旅客关上,车厢里电灯倒很亮,肚子里感到饥饿。正好装满晚餐的小车被服务员推了过来。我买了一口袋的白面馒头和一包榨菜,就车上的开水吃起了晚餐。

邻近的几位看样子好像是出差的,见他们已经取出一个折叠好的小木板,打开以后,是一张一米见方的牌桌。架在两排座椅的中间后,取出一包麻将倒在那小桌上,希里哗拉的打起了麻将。

车厢里附近坐位上的几个人都围上来。一时间吆喝声丶挫麻将的声音混成一片,我心中感到厌烦。于是独自起身,走到本节车厢后面的坐位上去。

大难过去,原来的家人大多已失散亡故,被破坏的家根本无法修复。生还的人们便在相似命运的人中,力求重新组合成一个新家。

离开盐源前母亲来信,要我回重庆时,回到北碚前,先去九龙坡区的李家沱我的“妹妹”家里住两天,再由她安排回到北碚蔡家场。

所以我到重庆下火车没有在菜元坝,而是提前在九龙坡车站下车。说来,这是母亲又一段伤心事:——

1972年,孤苦无告的母亲因缝制过冬的棉衣,被蔡家医院的“革命群众”诬为偷了医院的棉花和布,斗争了一场,还挨了一顿毒打,本来就因失去仅有的小儿子,已万念俱灰的母亲,在挨打的当晚去蔡家的一口池塘自杀,被医院一位职工的母亲救阻。

第二天附近一家名叫胡德明的农村妇女,因可怜母亲的遭遇,将自己仅七岁的女儿抱给了她认作义女,后来还为母亲物色了一个老伴,善良的蔡家场农民为母亲作此安排,既可相伴母亲的晚年,又可以在被人欺侮时,有一个保护她的人。

小女儿的生父,因信奉一贯道,而被下狱劳改,刑满后便一直在德阳九五工厂就业,另一个与他同一工厂的就业人员钟治渊,曾是母亲在抗战时期办学的二十五兵工厂的一个学工,原本就认识母亲。

有一次两人一齐到了蔡家场,经过胡德明的介绍和撮合,1975年母亲与钟治渊结成老伴,钟老伯的女儿黄雪梅,当时就在李家沱的重庆国棉六厂做挡纱工,于是商定好,我回重庆后,先去雪梅家里,以认同一个重新组成的家。

按照母亲的安排,当火车过了小南海以后,缓缓驰抵九龙坡时,我怀着陌生而怅惘的心情,挑着行李下了车,踏上了这片陌生的“故土”。

李家沱与南坪相隔不远,1949年,父亲就任中央政校重庆分校校长时,我们就住在南温泉,虽然李家沱仅隔南泉不到十里地,但因当年居住短暂,我从来没到李家沱街上去过,没有一点它的印象。

下车时大约是第二天凌晨四点钟,寂黑一片之中,一时还找不到身处的位置。正站在那码头的铁门出口处张望,突然从下面传来了一声机动拖驳的长鸣,一阵从那个方向吹来的江风提醒了我,正前方便是嘉陵江出长江的交口处。

定睛看去,在澎湃的江水声中,点点灯光和朔江而上的机动船正在夜色中穿梭,而刚才同我一起下车的旅客大约十几个人,都朝着左前方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往下走,已经距江面五十多米了,听见有人在喊,“快!轮渡靠岸了”。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挑起行李,急忙跟着往下跑。同这些“同路人”一同登上了开往对岸的轮渡。

站在轮渡的甲板上,天将黎明的夜风,吹得我十分的清醒和舒适,听着船底拍击江水的声音。在我的记忆里,在这条江上坐船,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。

那是我在重庆大学读书时,每次进城,上午下到中渡口的渡口,登上轮渡,朔嘉陵江而上到朝天门。下午再顺江而下回校,想不到就此以后的二十四年,我竟连轮渡都没有看到过。

轮渡靠岸,我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沿着石梯,登上了河边菜市,此时天已朦胧,早起的小贩早已忙碌开了,我询问了去李家沱正街的路。

等我挑起行李走过菜市,再穿过几条宽阔而静静的大街,按照‘妹妹’来信中的地址找到她的“家”时,天已放亮。

在一幢四层楼旁的面前,我向在那里坐着的一位守夜执勤的老伯打听,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黄雪梅的住户?那老大爷立刻知道我是“远方”来客。他十分热情地帮我卸下肩上的担子,一手提着其中的一头,将我带进走廊里第三间房前,敲响主人的房门,里面的主人好像也早有准备,从里面迎了出来。

我打量着迎出门来的两位,个子矮矮的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主人,想来便是我的异姓‘妹妹’黄雪梅,而那位年纪不出三十的男主人,一定是我的异姓‘妹夫’李修平了。

主人的住房仅仅只有二十平米,他们的孩子还在梦乡中没有醒来,看看壁上的挂钟才六点过一刻。

“早就知道你回来的消息,就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,不然怎么也应当到车站去接你的,”李修平接过我手里提着的行李,那语气像对自己久别的大哥那样。“妹妹”连忙走了出去,从过道对面的“公用厨房”里端来了一杯热茶。

“本是昨晚八点的车票,原来估计到重庆应是早上,没想到半夜就到了,惊吵了你们真是对不起。”我解释说,话里的歉意是真的,因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“家”,对我完全是陌生的。

‘妹妹’和‘妹夫’招呼我坐下以后,‘妹夫’说道:“今天先洗一个热水澡,去去一路上的风寒,再好好地睡一觉,你来这里,这就是你的家,一切都随便一点。”

他感到了我的局促,一边说,一边走进了厨房。‘妹妹’也跟着走了出去。夫妻俩的热情,一点都没有露出毫不相识的隔膜。对我这个二十年从没感受家庭温馨的流放回归者,送来了一股说不出的温暖。

屋里只剩下了我和床上还在熟睡的孩子。

我细细的看了看这间仅二十平方米的房间,一张床一个大柜,一个靠窗的办室桌已够拥挤,这便是当年住房相当“宽裕”的三口之家。看看床上熟睡的孩子,他大约只有五岁。但是今晚难道我也住在这儿么?心中一阵纳闷。

目光顺着那床的挡头,向上移去,那上面挂着一张七寸的黑白“全家福”照片,其中便有我日夜思念的母亲,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,这就是我的未来家庭的成员?一种说不出的疑虑浮上了心头。

正陷入沉思,‘妹夫’走了进来,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已放在过道一侧,一间只有三平米的洗澡间里了。

‘妹妹’从街上端回了油条和豆桨,孩子也从梦中醒来,见了我并不显出陌生。她一边为他穿衣服,一边向孩子说,“舅舅是大学生,知识可渊博呢!今后呀!你要好好跟舅舅学文化学知识,将来也是大学生。”

此时!我才感到了一阵尴尬,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给这个“外侄”带一件玩具或是衣物之类的见面礼呢?唉!从进了这个屋子的第一秒钟开始,说话、坐、喝茶、同孩子交谈,每一个动作好像都是我生平以来的第一次。

‘妹夫’告诉我,‘妹妹’在重棉六厂上班,这房子就是六厂的家属房,而他自己在区政府的食堂里当炊事员。

这是一个普通工人的家庭,他们对于我的热情不但是因为同情,还因为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和羡慕,其实他们从没把我们当作“阶级敌人”看。

我在‘妹夫’的安排下,睡上了屋里那张唯一的床,他提着菜蓝子上街了,临走时,将那临街窗户的窗帘放了下来。

这一觉,我睡得很香,什么时候叫醒我起来吃的中饭我都记不得了,下午又继续的睡,直到五点钟,算是把接连几个夜晚失欠的瞌睡全补上了。

‘妹妹’带着她的儿子已经回来,吃晚饭的时候,‘妹夫’告诉我,他的老父亲就在这条街的下半段,开了一家裁缝铺,说父亲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,当了一辈子的裁缝,论手艺算是附近最好的,远近的人都找他裁缝新衣,所以他的铺子生意不错。

上个月母亲拿来了几段料子,请他给我打两套合身的中山服,只因估量的尺寸不一定合我的身,所以一直还没动剪刀。现在,正赶上我人来了,正好去量一下,于是我在他的陪同下到了他父亲开的裁缝铺去。

他的父亲五十多岁,一看便知道是一个熟练的裁缝,他指着我身上穿的兰布衣服(那本是用劳改服改制的)说:“现在不兴再穿这种土兰布了,把新衣服尽快给你打好,你也体体面面的穿着回北碚”。

量完我的衣服尺寸,我们告辞他回到‘妹妹’家的路上,我就想,总不能和他们一家挤在一个屋子里过夜。所以一路留神看看有没有旅馆,但是所经过的路上竟没有一个旅馆。

进屋时我才看到,在靠窗户那一块唯一的空地板上,铺好了一个地铺。‘妹夫’宣布我和孩子今晚睡床上,他们俩口子睡地铺。

这种反客为主的安排使我更加难堪,我执意要去寻找旅馆,说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,怎么能为了我搅乱他们正常生活?

夫妻二人坚决反对说,既是一家人就不应分彼此。还说我把他们当外人看,再说重庆市住房本来就很紧张,一家人中兄弟俩都结了婚,就因没有房子,而住在一间屋里的也是常有的事。同时这么晚了,上那儿去找旅馆投宿?

争论了好久,最后达成协议,‘妹妹’一人睡地铺,理由是她的年龄最小。人虽然睡下了,可是我的心里却一直都在不安。真没想到我这个来客,给别人平添了这么多的麻烦。

“回家”的第一站就够拘束了,加之白天睡得太久,我睡在床上就像睡在针毯上般难受,翻了几回身仍毫无睡意, 我实在不愿再这样窘迫了,打定主意,明天,我就动身回北碚。

下半夜我一直都在侧耳细听,窗下马路上有没有人起身走动,好不容易听见有人推着小车沿路扫街的声音,我便悄悄地坐起身来,穿好衣服,正向窗下伸手去取行李,却被中间的地铺隔着。我看了看和衣睡在那里的‘妹妹’,正蹰躇间,‘妹夫’已经醒来。

他睡眼惺忪的问我怎么这样早就起床了?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他,我想赶早班公共汽车回北碚去了。他听说我要走,连忙坐起身来,说:“妈妈交待了的,要你在这里住几天,说什么也要等给你制的衣服打好了以后,换了衣服再回去,再说到北碚要换几次车,你一个人是找不到该怎么走的,今天你要走,我连假都没有请,谁来送你呀?”

他这一嚷,吵醒了睡在地上的‘妹妹’,两个人一齐阻拦我今天回北碚。我这刚跨进这个家庭的“新成员”,患上了“边缘症”。哪能那么容易溶入一个陌生的新家庭?现在只好忍受这种拘束和窘迫,服从主人的安排,暂时住几天了。

三天后,我终于换上了“姻伯”为我赶制好的新中山服,‘妹夫’专门的请了一天假,由他陪同我一起从李家沱回北碚了。按照我来的路线,从新坐轮渡返回江的北岸,到九龙坡车站乘坐去沙坪坝的客车。

廿多年过去了,客车经过小龙坎时,那狭窄的街道还是那样,只是当年我住的医院已经不在,我竭力搜索着那里,寻找当年我和弟弟“团年”那家饭馆,但是我却没有找到,也再看不见他那憨厚的脸和瘦高身影了,一股悲哀再次猛烈地掠过了我的心头。

当车过杨公桥时,我又想起了当年刚考进重庆大学的那一段生活,为了节省开支,我从学校回家经常是穿着草鞋步行走路。记得那时早上五点就起床赶路,整整要走十个小时,途经的地方全是农村村落,直到下午五点钟才回到北碚。一双新草鞋就在这长途归途中穿破了底。

当汽车经过双碑时,我把头紧紧贴在车窗上,这是我童蒙时代的摇篮,詹家溪!我曾在这里顽皮,那儿有我童年的美丽回忆。

记得妈妈有时到沙坪坝去了,我就向外婆说,今天该我好好玩一天了,便到附近包谷地里取下那红红绿绿刚发出来的包谷须,用饭粒贴在嘴上,手里舞着过年去磁器口买的大刀,装成戏台上的杨家将,在院子里同几个同龄的孩子们“杀仗”。

詹家溪小学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老样子?高自强是我的启蒙老师,那时,我感到她比我的母亲还严厉,记得她常常讲:“少年易老学难成,一寸光阴不可轻。”后来我才明白它的意思。唉!不知道她现在还在那里么?她还健在么?

我从车窗里望见了那远处的松林坡,那山上也是我常常独去的地方,睡在松树底下,静静聆听江风吹打松树激起的涛声,有一种我自己才听得懂的大山语言,像诗。天睛的时候,我又最喜欢到山顶的花园里去,睡在花丛下面,静静的欣赏绕着花朵繁忙采蜜的蜜蜂鸣叫。

童年美丽的画面,被二十三年地狱的恶梦,挤到了一个最小的角落里,突然碎成了几片。只是没能消灭的天真无邪片断,此刻又渐渐恢复过来!

想到再过一会儿,我便要见到整整分别了二十二年朝思暮想的老母亲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涌向心头。妈妈就是在这里,经历她中年时期最悲惨的十八年练狱!

在这里她经历了她老年丧子之痛,直到痛不欲生,投塘自杀!

当汽车缓缓爬上山岗,在横贯蔡家的交叉路口停下来时,惶恐占据了我,这是一座乡场,一座中国大地上普通的,在当时又是那么贫穷边僻的乡场。

那大约只有两米宽的石板街道的两旁,歪歪斜斜地矗立着两排高矮不同的泥夹竹墙结构的平房。

我和李修平走在街心,从路人的眼光里带着陌生,我想大概因为我看上去又黑又瘦的缘故。

距场口两百公尺,机耕道左侧宽约二十米的石台阶后面,立着一排两层的楼房,中间是双扇的大门,大门的右侧悬挂的白添木板上写着:“北碚蔡家镇人民医院”九个大字。

双扇大门的前面,站着三个穿白大褂医土模样的人,冷冷地看着我们走进医院大门,并不答理。我跟在李修平的身后,径直朝着门内的楼梯走去,上了二楼向右拐进了过道的第三个房间面前,才停下了脚步。

李修平轻轻地去敲那门,那门是虚掩着的,一敲门,门就打开了,屋里并没有人。他拧着行李跨了进去,一面告诉我:“到了,妈妈就住在这里”。

我跨了进去,将行李放在中间那床的前面,李修平说,妈妈就睡在这里,说完他走了出去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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