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马三家咆哮》选载3:男二所八大队

◆ 马三家男二所八大队

(2008年5月15日-2008年11月8日)

1

八大队在六大队的楼上。

一到八大队,我们又成了“新收”。

第一件事,是面壁一天。这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:鼻尖顶到墙,脚尖顶到墙,双手并拢,中指紧贴裤缝。

我们必须学会整理内务:叠被子。

由人教一遍,开始叠。非常难叠,要跟军队叠的被子一样,横平竖直,像豆腐块。

还好,都是虚假的。放在床上的棉被,是给上级领导来检查看的。晚上,把棉被放在木板上端到自己的洗脸盆上,以防走样。然后,每个班组排队到库房里。背回来自己的铺盖卷,铺到床上,这样就可以睡了。早上起床后,先把自己的铺盖卷背回库房。再把放在洗脸盆上的被子端到床上。

2

面壁之后,还会长时间坐板凳。得让新来的劳教人员难受几天。从起床后开始,坐板凳到午夜零点。

一个姓罗的劳教人员,离开凳子,蹲在地上。一个小“四防”说:“谁让你蹲着了?坐回去!”

这个姓罗的,看他是个小孩,就跟他吵起来。这个小“四防”看他没把自己当回事,还敢顶嘴,马上就拿手里的小木棒往姓罗的头上抡去。罗一看,连这小孩都这么欺负人,就站起来跟他对抗。他想显露一下自己的实力。于是,在对方的连续挥打之下,他蹲下身抄起自己的小塑胶凳,猛烈回击小“四防”。

这一打,可不要紧,小“四防”大声呼喊。不到半分钟,从楼道里冲出来了五、六个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。一起围着罗,劈头盖脸地打。罗寡不敌众。他只好一边抵挡,一边喊:“打人了,打人了,出人命了!”

罗的目的是想让大岗队长听到,能出面管一管。但队长始终没有露面,“四防”继续打他。直到他满脸流血,牙都打掉了,躺在大厅地上起不来。

有一个队长,从大闸外走进通道来溜跶,瞅了一眼,说:“打吧,不打能把这点事儿整明白吗?早点整明白了早踏实!”

罗发现队长不管,他就服软了。“四防”看他不再反抗了,就押着他站在大厅的一角面壁,额外惩罚他。

在这过程中,一块分到八大队的一名曾经在大北监狱坐牢十几年的老号,悄声告诉我们新来的劳教人员说:“这儿是最后一站了。将来就得在这儿解教了。是骡子是马,现在就得拉出来遛遛了。将来你该什么位置,就得从这挣了。谁混不出头,将来可有的是罪受了。”

经过罗的这件事,大家都在盘算:“八大队的环境这么残酷,怎么活下去,剩下的刑期怎么过?”

这是八大队给我们上的头一课。

3

马三家男二所的作息时间表:

04:30,由“座班”喊起床,因为他是值夜班的,和值班的大岗队长有联系,他会提前问大岗队长几点叫起床。在楼道里排队。报数,大岗队长查验人数。回屋收拾被褥,监舍之间轮流送往库房。打扫监舍卫生。洗漱。

开始干活,一直到07:00。排队,下楼。排队,进食堂。吃早饭,20分钟。排队,上楼,继续干活。

一直干到中午11:40左右。排队,下楼。排队,进食堂。吃午饭,20分钟。排队,上楼,继续干活。

(由中共国务院转发公安部发布的《劳动教养试行办法》规定,对劳教人员应当以政治思想教育为主……教育时间,在一般情况下,每天不少于三小时,劳动不超过六小时。下午本来是上文化课时间,但马三家从来都没上过课。)

一直干到下午17:40分左右。排队,下楼。排队,进食堂。吃晚饭,20分钟。排队,上楼,继续干活。

一直干到23:00前,收工。回到监舍,到库房取被褥。监舍之间轮流洗漱。就寝时间大概是12点左右。

写作业的时间,是在收工以后,睡觉之前。作业是上文化课的副产品。每周都会安排周四、周五两天晚上抄作业,有时要到02:00。当上级来检查时,劳教所可以拿劳教人员写的作业来证明每天都坚持上文化课。

我们所有的活动,都由带队队长或大岗队长告诉“四防”或“座班”之后,才能发布命令。因为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都没有表,没有时间概念。他们不知道时间。

这个作息时间表,是个大概时间,具体的时间,早了晚了,根本没人知道。

4

我在六大队时听说过的一件事,在这里得到了证实。

在几个月前,有一个法轮功修炼人被警察们害死了。

这个人来自大连,姓赵。有老号暗地里告诉我:赵一直被铐在“死人凳”上。每天去食堂吃饭时,由“四防”拖下楼。两个“四防”各拽他的一只脚,从四楼拖到一楼。一个台阶一咯登,他的头就在台阶上生磕。一直拖到食堂。吃完饭再拖回楼上坐“死人凳”。天天如此。两个月下来,背部都是血痕,尾椎和腰部的骨头都露出来了。

八大队有一个管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的头,叫雷明,这个人极其恶毒凶狠。他带着“四防”专门折磨赵。警察都讲:“这人是厉鬼转世。”

在食堂,赵不吃饭,经常喊:“法轮大法好!”一帮警察拿电棍电击他。又给他上“死人床”(医疗护理床),四肢绑在床上不让动。最后,他被折磨死了。

5

除赵之外,从二所六大队到八大队,我耳闻目睹过四个人死去。大队死个人,是稀松平常的事。大家也就知道死了个人而已,一切正常运行。

第一个人,是个“四防”,他是被气死的。在劳教所,即使是当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,生死也一样是无常的。六大队有个“四防”,只剩大概一周的时间就解教了,但他却突然死去了。据说他的死跟六大队大队长有关:他虽然干“四防”很卖力,但因为没给大队长行贿,所以没给他多减期。他快解教了,就发牢骚闹意见。结果让人打了小报告。大队长一怒就把他的“四防”给撤了,让他丢了大面子。他有心脏病,有天夜里一气之下就猝死了。

人死了咋办呢?大队长指使其他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写假材料,证明他是“睡觉时蒙着头自己憋死的”。

第二个人,是个家庭教会的信徒,他是脑溢血死的。这是我们到八大队之后第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。

有个老头叫董臣,有六十多岁了。他在我对面的铁架子床下铺睡。大队的活很重。他年纪大吃不消。除了被逼干活外,就只想抓紧时间休息。所以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有一天,收工回来。“座班”嫌他身上有味,就逼迫他洗澡。他不想洗,被“座班”拖到水房里给用盆浇冷水。第二天,他头疼和呕吐。晚上,队长来给他号脉,说:“没事没事,睡一觉就好了。”让一个叫小土豆的陪着他,说,如果有什么事赶快给大队汇报。

我记得是后半夜,我被吵醒了。听说他踹了小土豆一脚后就不会动了。小土豆摸摸他,感觉情况不对,赶紧向队长报告。队长过来一看,他快没气了。马上连夜让人用被子裹着送到医院。

第二天下午,回来的人说:“董臣死了。”听老号说,他再有两周就解教了。

第三个人,是累死的。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劳教人员,不爱说话。

有一天,大队帮助食堂用肩扛粮食麻包,非常多,非常重。大家从早上一直干到中午,还没扛完。中午吃饭前放茅时,他说,“太累了。”一屁股坐下去,再也没有站起来。拉到医院就没回来。大家都说,他是活活累死的。

第四个人,是服毒死的。一个老号说:在2007年时,一个沈阳的劳教人员,因为天天挨打受辱,下大地干活也是时常挨打。他活不下去了,就喝下了一瓶农药自杀。管教大队长听到后说:“没事,让他多喝点水就好了。”结果,他两个小时后就死了。

有一个老号说:“在马三家,谁也说不准自己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意外。谁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解教出去。”

所以,我们在马三家就一个奋斗目标:“一定要活着走出马三家。”

6

我们成年累月地超负荷劳作。每月只能得到十元的报酬,而且还只是记在账上的,不发到个人手里。但还让你签名,表示发给你了。随后,大队在买卫生纸、卫生用具时,再由大家均摊费用,从各自的账上扣除掉。所以,等于没有报酬。

劳教人员靠家属寄钱进去,才能消费和行贿。没有人管的人,则什么都买不了,只能从别人那里乞求。公用的卫生纸,还常常被“四防”和老号抢占。没有手纸的人,只好用便池冲厕所的水洗下身。

从南方来的吸毒劳教人员最倒楣。因为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知道他们家里有钱,专门找茬殴打他们。一个吸毒的劳教人员告诉我说:他们双手各提两捆沉重的稻秆,飞快地跑着干活。“四防”还是拿着镐棒追着打。每天回来,满头的大肿包,也不敢吭声。

我常能看到吸毒的劳教人员晚上流着泪给家里写信。请家里赶快寄钱来,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。

据说这些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一年能挣上万元。

7

我们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,这是正常的,不是加班。

完不成工作量,就得挨木棍打。晚上上楼后,队长一个个用电警棍电击。

哑巴、聋子和瘸子也常挨打。

哑巴被打,哭不出声,光是流泪。

聋子哇哇哭,自己却听不见。

瘸子被打得满地爬。

天天不是这儿打,就是那儿哭。

当然,也有幸运的时候。那就是赶上一种活收尾了,而另一种活还没有来的时候。

大队会破天荒地给放假一到两天。但是,为了加强管理,大队则要求全体人员从早到晚端坐在大厅里,没完没了地朗读和背诵监规。

这是警察想出的一个绝招:用来让劳教人员自觉地“喜欢”劳动而“不喜欢”休息。因为休息就意味着比出工干活还要难受。

劳教人员们都主动要求干活,而不愿意这样“休息”。

8

八大队崇尚暴力,三天一小打,五天一大打。

有两个人在食堂为争抢坐位,引起了两大帮派的群架,其中有个人眼睛都快被打瞎了。

在六大队只有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打人。而八大队不光他们打人,连想当“四防”和“座班”的人都参与打人。有的人爱打架,别人打架,跟他没关系,他也会混在里面打。

不打白不打,反正一天做苦力也没什么娱乐,打架可以过过瘾,增加点生活乐趣。

文章来源:大纪元

马三家咆哮》,杜斌着,(香港)大清文化2014年10月出版,田园书屋发行,定价港币69元,可在香港的书店购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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