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禁书】张戎《鸿: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》(二)

【新唐人2012年11月26日讯】【导读】《鸿: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》(Wild Swans: Three Daughters of China)是旅英华裔女作家张戎的处女作。该作品讲述了作者的外祖母,母亲和作者本人三代人的故事,时间跨度从清末民初至上世纪九十年代。该作品的原版是用英文写成,于一九九一年在英国出版。此书是英国出版史上非小说类最畅销的书籍,被读者评选为二十世纪最佳书籍之一。此书还荣获:一九九二 NCR Book Award 和一九九三 British Book of the Year,该书自出版以来已经被翻译成三十多种文字。

(接上期)

《鸿:三代中国女人的故事》

献给: 未能活着看到这本书出版的我的姥姥与父亲

书中家庭成员及著名人士绝大多数是真名,其他人名均系虚构,所做的事情则是若干真人真事的合成。

张戎

一 “三寸金莲”

嫁给军闽为妾(一九零九-一九三三年)

我姥姥十五岁时,就嫁给一个军阀作妾。这年是一九二四年,在大小军阀的割治下,整个中国战乱频仍。婚事是姥姥的父亲精心策划、刻意安排的。当时,那位军阀身居北京北洋政府警察总监要职,地位显赫,权倾一时。而姥姥的父亲不过是东北的一座偏远小城——义县警察局的职员。
  
义县位于长城以北一百里处,距北京二百五十公里。它与中国多数城市相似,建得像座堡垒。自唐朝以来,它就被三十米高、十二米宽的城墙团团围住,城墙上修建了雉堞,和按一定距离分布的十六座箭楼。箭楼卓然有序地点缀骐间。宽阔的城墙顶部可以纵马驰骋。东、西、南、北四门扼守人城要道,城门之外筑有瓮城。深邃的护城河环绕者,为小城平添了几分幽远的气息。
  
小城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钟楼。过麻古朴典雅的黑褐色石头建筑始建于六世纪,是当年佛教传人该地的产物。每到夜晚,报时的钟声清晰悦耳。一旦出现火灾永患,钟楼电作报警之用。义县是个繁华鼎盛的商业小城,四周的平地地带盛产棉花、玉米、高粱、大豆、芝麻以及梨、苹果和葡萄。再往西去的草原和丘陵,放牧着绵羊与牛群。
  
我的外曾祖父杨汝山生于一八九四年,当时满族皇帝统治整个中国。满族发祥于东北,当他们大举入关,攻城陷地,于一六四四年征服全中国时,属于汉族的杨家先辈为了谋生而闯关到丁东北。外曾祖父是扬家的独子,担负着杨家传宗接代、延续香火的重任,所以他在杨家的地位非同小可。他被送避当地最好的学堂受教育,期望着有朝一掰通过考试踏人宦途。当官历来是中国男人热衷追求的目标。当官就有权,有权就有钱,没权没钱的人是无安全感的。中国向来就没有一个良好的法律制度,正义没有保障,残甚至被制度化,官吏们掌握着对百姓生父予夺的大权,仕途因而成了那些出生非显贵家庭的孩子脱离困苦环境的唯一出路。
  
外曾祖父的父亲决心不让儿子步其后尘,当一个毡匠。他撙节开支,督促全家人拚命劳动挣钱为供儿子读书。妇女们不分昼夜地干活儿,为裁缝铺老板缝衣、做钮扣。由于长年累月吃力地重复同一个动作,她们的手指关节都变得红肿僵直。为了省钱,她们把油灯捻到最小,暗淡的灯光严重损伤了她们的视力。
  
外曾祖父十四多结婚,妻子比他大六岁。当地人说:“女大三,拖金砖”。“大妻子”的重大责任就带大“小丈夫”。外曾祖母的命运是那个时代中国女人命运的一个缩影。她是一位吴姓皮匠的女儿,由于家庭既非书香门第,又无人在朝作官,更因为她是个女孩,所以没有正式的名字。因排行第二,大家就索性管她叫“二丫着”。“二丫头”还在襁裕褓中时,父亲就去世了,由伯父抚养。她六岁时的一天,伯父请一位朋友来家里吃饭,在饭桌上指腹为婚,将“二丫差别”许配给这位朋友妻子腹中的胎儿——只要将来出世是男孩,就这样,外曾祖父尚未出世便与外曾祖母订了婚,真人直到结婚才见面。
  
十四年的宠溺有加,外曾祖父直到结婚时还奶气十足。洞房花烛夜,他竟无力进洞房,闹着要睡在母亲房中,他是睡着后才被抱回新娘炕上的。但是,尽管外曾祖父连穿表都要人帮忙,却懂得怎样“种孩子”。一年之后,姥姥出世了。那是一九零九年五月初五。姥姥的命似乎比她母亲好,因为她有个正式的名字:玉芳。
  
姥姥出世时,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年的满清帝国已摇摇欲坠。一八九四-一八九五年,日本进攻东北,大败清军,满清政治开始丧失在东北的领土。一九零零年,八国联军在镇压义和团事变之后,一部分军队进驻东北,一部分则沿长城一线布防。一九零四-一九零五年,日俄战争在东北平原决胜负,结果日本战胜,从此成为东北最重要的外强势力。一九一一年,五岁的皇帝溥仪被推翻,中华民国成立,深孚众望的孙逸仙博士当了临时大总统。
  
新政府却很快就分崩离析,国家被军闽割据。政权更迭导致的权力真空和道德沦丧。许多人用金银珠宝设法贿赂权贵,以期爬上高位。我的外曾祖父没能积攒足够的钱,到了三十岁时,仍窝在家乡义县当个警察局里的职员。不过他心里却另有打算,因为他拥有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财产——她的女儿。
* * *

我姥姥算是个美人胚子。瓜子脸,细腻而富有光泽的皮肤,浓密黑亮的头发梳成独辫垂到腰上。大部分时间,女人只能文静,姥姥也就显得文静。但矜持的外表下,她充满活力。她的削肩柳腰是当时美的标准。然而,姥姥最宝贵的财富是那对缠过的小脚——三寸金莲。
  
姥姥两岁时开始缠脚,她的母亲先将除拇指外外的所有脚趾向内弯曲贴在脚底,接着用一条二十尺长、两寸宽的白布一层层紧紧裹住,然后逼着姥姥走路。姥疼痛钻心,哭着、叫着、不肯动。但不走就打,不走就不给饭吃。开始时,姥姥只能扶着炕沿慢慢挪动。几个月之后,渐渐有些适应了,她母亲就用一块几十斤重的扇面大磨石,压在她脚背上,以折断脚趾的骨骼。姥姥这次不再是哭喊,而是嚎叫,垂死般的,苦苦哀求母亲住手,母亲只好用一块布塞住她的嘴。
  
缠脚持续了好几年,以防止压碎的骨头重新长回去,多少年来,姥姥就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剧痛中挣扎生活。每当她乞求母亲松开缠脚布时母亲只是流泪叹息,一遍一遍地说:“闺女,不是妈狠心,是为你好啊!如果你有一双大脚,将来可怎么办啊!”



在那个时代,姑娘出嫁时,从花轿中出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由婆婆撩起长裙下摆,查看脚的大小。如果不够小,婆婆会勃然大怒,甩手而去,丢下孤立无援的新娘,面对来自夫家亲戚朋友鄙视和指责的目光而无地自容。脚大往往是因为母亲心软而过早拿掉孩子子的缠脚布。当孩子长大受到夫家的轻蔑并为社会所不容时,她会怪罪母亲。
  
中国女人缠脚的习俗大约有上千年历史,始于宫中的妃子。据爱好鉴赏女人的人说,缠脚妇女的蹒跚步态是“弱柳迎风”,他们还会因为玩赏穿着绣鞋的小脚而倍感刺激。即使在女孩子成人时,缠脚布也不能拿掉。只有到了夜间上床时,才可以用软底鞋代蓉。男人很少见到裸露的小脚。解开裹脚布的小脚通常被坏死的皮肉覆疬,而且散发臭气。姥姥一年所受的痛苦,我有一些印象:每当我们逛街回来,她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脚泡在热水盆里。随着一阵细微而轻松的叹息声,她脸部因痛苦而扭曲的肌肉顿时松弛下来。然后,她用小刀切去脚底的死肉,用剪刀剪去不断生长并刺入肉中的指甲。
  
姥姥缠足恰适逢缠足之风即将根绝之时,姥姥的妹妹在一九一七年出生,便逃过此劫。但在姥姥的成长时期,像义县这样的小城中,小脚仍被多数人认为是美满婚姻的必要条件。不过在外曾祖父雄心勃勃的嫁女计划中,仅有小脚还是不够的。她把女儿送进当地一所建于一九零五年的女子学校。还让她学象棋、麻将和围棋,学画画、刺绣。姥姥最喜爱的图案是鸳鸯,常把它们绣在自己的绣鞋上。外曾稚父为使她的才艺更加完备,还礼聘老师教她弹古琴。
  
姥姥终于出落成小城的一朵名花。当地人说她在同辈女孩子中是“鹤立鸡群”。一九二四年,姥姥十五岁,按当地风俗,已是吹吹打打送女出嫁的时候,然而她仍待字闺中。外曾祖父开始寝食难安了,担心女儿年华老去,失去他平步青云的唯一机会。就在这一年初大显身手,北洋政府警察总临薛之珩到义县视察,给了杨汝山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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